谨以此文献给我曾经教过、正在教着,以及今后将要教到的学生们,你们的进步和所创造的价值意味着我们北京大学经济学院能够超越它辉煌的历史。
这些日子一直在构思百年院庆的征文内容,却迟迟不知该从何处下笔。1997年至今,我在经济学院转眼已工作了15个年头了;但是,有一个困惑却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那就是,作为经济学院的一名普通教师,我的价值在哪里?我有很多答案,但每个答案都非常模糊,让我自己无法信服。
眼看着征文的截止日期就到来到,我却无暇整理自己的思路。3月中旬,我来到了Boston参加美国教育财政与政策(American Education Public and Policy, AEFP)第37届年会。就在会议即将结束,我准备开始放松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我们财政学系2003级曾经教过的一个学生,叫许准。这是一位很有学术追求、有独立思想的学生,给我留下过很深刻的印象。他本科毕业之后,在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Amherst经济学系攻读博士学位,方向是Political Economy。我Google到他的简历,并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简历中我看到他在美国求学的几年中,已经接受了很好的学术训练,并积累了一定的学术成果。我特别高兴,于是拨通了他的电话。非常遗憾的是,电话始终没人接听,于是我给他留了一下这样一段话:“许准:你好!我搜到了你的简历,并看到你在学术上做得非常好,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联系!”
第二天早晨,在我离开旅馆前,我收到了许准发来的邮件,他告诉我昨天因为爬山,没有带手机,错过了我的电话,他也特别遗憾。他还告诉我,今年他就毕业了,初步打算去人大经济学院教书。自许准毕业之后,五年之间我们没有联系,但不经意间重新拾起的这份联系让我有了一份从来没有过的感受,那就是,看到曾经教过的学生能够坚持自己的学术追求,踏踏实实地在实现自己人生理想的道路上前行,并还记得曾经给予过他帮助的老师,我感到无比欣慰。而之前让我困惑的那个问题仿佛在一瞬间只剩下一个答案,那就是我认为,我的价值在于为学生创造价值。
联想到在这次教育财政的年会中,学者们频频讨论的一个概念——Value-Added Assessment(这是基于学生增值情况对学校和教师进行绩效评估的一种方法),我对教师的价值此刻有了更具体的认识:学生价值的增加与实现才是教师价值的增加与实现!当然,学生的增加值与教师的价值不能完全等同,但在他们能力加强,学问增长,对社会和国家的责任感不断提升的过程中,如果我们的教书育人和言传身教,对他们的成长有所帮助并尽了最大的努力,作为教师的我们就实现了自己最大的价值。对于那些考进中国最高学府北京大学经济学院的学生们来说,value-added assessment则是对教师更有挑战性的评价,因为这些学生天资聪颖,视野开阔,有着远大的抱负和强烈的进取心;在这样一个很高的价值起点上,真正能够帮助他们实现价值的增加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不仅要求我们教师有渊博的知识理论,深厚的学术功底,丰硕的研究成果,还要求我们对学生要有无私的时间、热情和精力的付出,这两者在增加学生价值的过程中缺一不可。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不禁开始审视自己在经济学院从教15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这15年中,应该说我最大的成果就是讲授了包括“数理经济”、“统计学”、“计量经济学”(本科与研究生)、“财政学研究方法”这些数量方法类的课程,我记不清有多少学生说过,他们从这些课中学到了真正的研究和分析方法,受益匪浅。我还记得2002级的李丹同学曾告诉过,她去美国Kellogg School念博士的时候,还带着我的“数理经济学”讲义,我的这门课程对她帮助甚大。所有的这些反馈的确让我感到骄傲和高兴,但由于我之前并没有把我的价值与学生的增加值明确地联系起来,在授课的过程中,我或多或少想的是自己的学术提高,即使得到学生们很高的评价和认可,好像都不能让我得到最大的快乐。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5年前,一位2005级的本科生秦邱月同学给我写过一封主题为“感谢老师上学期的教育”的长信,信中他写到:
“今天看统计,才发现上学期学的东西仍然历历在目,真的很感谢老师上学期的教育,让我现在接受东西时那么的得心应手,感觉一点都不陌生。不过现在比以前学了更多的东西,看统计也有新的收获了,至少在理论上更容易接受了,也更容易理解了。虽然很久都没有用过Excel的那些高级工具了,但应该是不会忘的,因为学得比较扎实,只要稍加回忆就可以从大脑里调出来,不得不感叹老师的教育有方。总的来看,我印象最深的课仍然是统计学,经济学原理,还有就是自学的利息理论……你跟钱颖一、胡涛老师都是好老师,负责又能让学生满意……很高兴经院有你们这样一批老师……”
我把这封信转发给了时任清华大学经管学院院长的钱颖一老师,他在2004-2006年间曾应邀给我们经济学院的本科生讲授“经济学原理”一课,深受学生们的欢迎。他立刻给了我回信,是这样短短的几句话:
“As a teacher, nothing is more rewarding than those words from a student. Congratulations on your achievements! I am also so honored to be put in your category.”
我没有想到也不敢相信的是,一位在经济学研究领域有着杰出成果,并在中国经济学教育领域有着巨大影响的学者及教授,会如此看重学生的评价与反馈,并以学生的肯定引以为荣。但现在,我能深深地理解钱老师的这番话了,因为教师的价值在于帮助学生提升他们的价值!
就在我们经济学院迎来百年华诞的同时,我们全院六个专业系也迎来了通过二年级“专业分流”进入到各系的2010级“新生”。在21名选择我所工作的财政学系的中国学生中,有一多半的同学在专业选择的理由中都不约而同地写下了“经世济民”这个词。当我阅读他们的专业分流材料时,我一遍又一遍地读到这四个字,我被这些年轻学子们的理想与激情所感染,直到这四个字在视线中因为盈眶的泪水而模糊。能够教到这样的学生,能够与这样的学生携手进步,并参与到他们增值的创造中,难道不是作为一名经济学院教员最大的荣幸?
北大经济学院有着百年辉煌的历史,而学院的荣誉不会永远停留在历史中。如果我们憧憬着经济学院更加美好的明天,我们就要投身到为它的荣誉再增加的努力中。培养出更加优秀的学生——他们在学术中的创新,在事业中的成功,在社会中的担当,是学院在将来更加引以为豪的资本。对于学院,这是新增的财富;对于学生,这是他们来到经院所增加的新的价值;对于教师,这是我们工作和奋斗的价值所在!